1966年10月,三十九岁的父亲因病早逝。
那时,我家在阿拉善左旗林业局吉兰泰治沙站。
由于失去了父亲的工资收入,为了生活1967年夏天母亲不得已到距离镇上数公里之外地方,去脱土坯挣钱养活我们。
八岁的我和哥哥,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帮母亲干活,利用母亲做饭的功夫,中午翻晾能搬起的土坯,下午又把稍微干一些的土坯一块块地码垛起来。
整整一个夏天,起早贪黑,我的胸膛上都磨出了僵疤
……
放暑假后,母亲前往住在巴彦浩特的外祖父家,告诉了父亲去世的事儿。
听到母亲的遭遇,外祖父痛心之余,深思良久说:“丫头,王家的人四处逃散,在阿拉善也没人能够帮你。为了两个孩子,我看你还是前行一步吧!”
记得那年夏天的一天晚上,我躺在门前铺的一块毛毡睡觉,听母亲和远方来的一位舅妈在一旁拉家常。
当舅妈问及母亲见到外祖父的情况时,母亲叹了口气告诉她:“我爹说了,现在跟前王家没人能够帮助我,唯一的出路就是改嫁。”
“是啊,两个娃娃子都太小,你一个女人家咋能带大呢?”
“就说呢,我真不知该咋办才好?这一年来,我和娃娃们都快苦死了……”
“那么,姨父说了没让你找个啥人呢?”
“我爹同院的邻居给介绍了一位搬运公司的工人。”“人咋样?”
“咋样?受重苦的工人,大老粗。”“那你愿意吗?”
……
“他舅妈,你说我能咋办?条件好的都嫌负担太重。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肯接受啊。”
“那咋办?我觉得只要人好能够善待两个娃娃,把他们抚养成人比啥都强!”
母亲哽咽地说:“我的命太苦了,我认了。现在不管啥人,只要能接受我的条件把两个娃娃抚养长大……”
又过了一会儿,舅妈问:“那你过去之后,他们的姓咋办呢?”
母亲愁苦地说:“这是最让我烦难的事儿,他们的爹虽然死了,但他们却是王家的根苗啊!”
舅妈说:“现在他们还小,我看还是改掉好。不然,外人就会因为姓不同,亲的、后的挺麻烦。”
母亲长叹了口气说:“倒也是,但不知孩们咋想的。哎,难死我了!”
这时躺在一旁的我,一咕噜坐起来大声地喊道:“我不改姓,我是我爹的儿子,怎么能改姓呢?我永远都姓王!”
“傻孩子,还是改掉好。不然,外人就知道你们不是亲的;还有你们跟他姓了,他也许会对你们更好的。”舅妈说。
我坚定地说:“不,亲的、后的又咋了?只要他对我们好,将来我们长大也会对他好的!”
舅妈问:“孩子,那你怎么称呼人家呢?”我说:“过去我们叫爹,以后就叫爸爸!”
就这样,1967的秋天我们随着母亲来到了巴彦浩特的张家。继父没有让我们弟兄俩改姓。
1976年,18岁的我高中毕业上山下乡走向了社会,我虽然没吃过张家母亲胸前的奶,但却吃了继父九年手心的饭。
对继父如山的养育之恩,我和哥哥始终难以忘怀,在继父年老,两位弟弟年幼的1985年,我们帮助继父盖了一院五间新房,1990年在继父去世后,我们很隆重地发送了他。后来又迁葬立碑,再到后来又帮助母亲为两位异父同母的弟弟娶了媳妇……
1967至2017年,已经整整过去了半个世纪。如今,回想起来,当年8岁的我虽然单纯、幼稚,但那份不改姓的执着依旧刻骨铭心。假如,当年没有那份执着和坚持,到了张家,改了姓,面对王家,我失去的不仅是根脉;假如,当年母亲没有尊重我的意愿,长大后,我骨子里的血脉、宗族意识,有朝一日一旦发酵,认姓归宗的故事也许还会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