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左拐!右转!对,沿着钢铁大街一直向前……”
初夏清晨,我和父亲驱车行驶在包头街头。父亲年近八旬,两眼昏花,但仍旧热心做一名向导,生怕我走错了路。
一片高楼出现在眼前,父亲兴奋起来,用手一指:“看,以前这里就是我们棉纺厂……”
年纪大了,父亲时常忘事,刚说过的话,转眼就想不起来。但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,却从未褪色。
收回目光,父亲嘴里喃喃道,“那时,你就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了足足一里地,要不是我在后面悄悄跟着,指不定走到哪儿去……”
父亲说的,是我第一次来包头时的情形,那年我才六岁,唯一记得的,是各个工厂散发出的奇怪味道。
如今,近40年过去了。路已经不是原来的路,空气里没了当年的味道,父亲不再年富力强,我也从蹒跚的孩童走进人生的中年。
回忆童年,耳边总会响起父亲的自行车铃声,“丁零零,丁零零……”每当这时,娘就会说:“快去,准是你爹回来了。”我立刻扔下手里的玩具,冲到门外。
那时,父亲每周末从包头骑车回家,周一天不亮返厂,一年四季,风雨无阻。每次回来,他总要带些“馋人”的东西:糖纸包着的糖块、装在小盒里的点心,还有新鲜而遥远的故事……从那时起,“包头”这两个字,便时常萦绕在我的耳边和梦里。
我14岁那年秋天,父亲因摔伤入院,母亲赶去陪护。一个周末,我不知哪儿来的胆量,突发奇想要去包头看父亲。我骑着自行车,两个来小时的路途停了好几歇,那时我才体会到,父亲就是这样经年累月地完成着家与城的往返。
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认识这座城市。
由“一宫”转盘入城,向西,我穿梭在笔直的钢铁大街。劳动公园、电视台……父亲口中常常提及的这些地方,成了我识途认路的标志,我感到新鲜而兴奋。彼时的包头,是个如我一样未脱乡村气的孩子,说是“市”,倒更像一个颇为繁华的大城镇。
多年后,我时常想起那次浮光掠影的经历,并感慨今昔的巨大差别。
时间的脚步迈进新世纪的大门。这一年,父亲退休,我加入“城里人”行列,我和父亲就这样完成了与这座城市的接力。
退休后的父亲,回到了乡下老家。开始几年,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一趟包头。到我这儿后,父亲往往没坐一会儿就要走:“我到厂里去一趟……”我明白,他的心里一直装着他的厂子和他的这座城。
时光荏苒。
生活好了,日子富了,我们利用空闲时间,会在城边转一转、看一看。
向北,驻足巍巍大青山,极目远望,绿茵如毯,花海如浪,绿草与蓝天白云相接,令人陶醉。
向西,横跨昆都仑河后,诞生过无数奇迹的包钢厂区映入眼帘,令人叹为观止,心生自豪。
向南,看千里黄河水,绵延九曲几字弯,河那边藏着历史,这边写着未来。
向东,十里绿道建设路鸟鸣啁啾,路南侧亚洲最大的城中草原赛汗塔拉,绿草葱茏、空气清新,混合着泥土的芬芳。
父亲的脚步没有停下。那天,他悄悄地体验了一次现代公交快速车道。回来后,他激动地说了一遍又一遍:“这车道,那叫一个快啊,现在的包头,那叫一个大啊……”
父亲老了,我也会渐渐老去。但我们的城市正青春…… (王泽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