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方很有名。在古代,为北方一等一的重镇。围绕“朔方”这一地名,中国历史,特别是周至秦汉,演绎了诸多足以决定兴衰的战和大戏,周宣王、汉武帝,及蒙恬、卫青、苏建、韩安国和郭子仪等名冠古今的帝王将相,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,为“朔方”增添了沉甸甸的分量。
查阅了很多资料,显示朔方古城建于周代,兴于汉代,其城址历经变迁,到唐代之后逐渐隐没。
“王命南仲,往城于方。出车彭彭,旂旐中央。天子命我,城彼朔方。赫赫南仲,玁狁于襄。”《诗经》中的这一段记载,讲到的,是周宣王命大将南仲等率师北伐玁狁,大胜并筑城朔方的故事。有人就此作了推断:朔方古城如果建于周宣王时期,那么,自然早于战国初年赵国所建“云中城”,更早于匈奴头曼单于被秦击败后北徙,在阴山以北所筑“头曼城”。因此,朔方城,堪称迄今发现的“草原第一城” 。
南仲筑朔方城,改变了以往中原王朝与北方草原部族在战争中不论胜负、“打完就走”的惯例,开创了筑城驻军守卫的先河,这一招解决的,绝对是一个重大战略问题,为后人一直沿袭。到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出场时,兴兵边地,设朔方诸郡,并大举移民,仅元朔二年,即迁10万人于朔方,元封元年还在巡游北边时亲至朔方。西汉时,朔方郡辖境大致相当于今内蒙古河套西北部及后套一带,即秦代九原郡的西半部,到汉平帝时,有3万余户13万余人,可见繁盛气象。其郡治为朔方县,在鄂尔多斯杭锦旗北。
漠中红驼与沙海卧礁
出发前,朋友告诉我们,路很难走,朔方古城也不过一些残垣断壁,言下之意,费劲巴力跑一趟不值得。
朋友所言不虚。在库布其沙海中,连特意改装的越野车都必须加足马力,而且,一路上下颠簸,最终还是由于时间原因,甚至未能目睹“据说”的朔方古城遗址。
不过,行进在古朔方郡的辖区,另有出乎意料的收获。
前面,有一处标志性的山坡,当地人名之为“提格梁”。其左近,竟有大量的火山喷发遗存。各式各样造型奇特的火山石,或嶙峋突兀,或孔洞深藏,或张口似蛙,或垂首若狮,让人目不暇接。它们,自是远早于朔方城的存在。
不止于此。在沙窝洼地,还遇见两块非常特别的巨石。
其一为红色砒砂岩质,状如雄驼,仰望天际,似冥想,似长嘶,似奋力行进中抬头一瞥。历经亿万年的风沙侵蚀,“漠中红驼”的体量,想来缩减甚大,但仍有两三层楼高,赤色身躯为黄沙托举,对比强烈,尤为吸睛。另一块巨石,年代应该更为久远,细细品摸,更像海中的礁石。可能,在过往的很久很久之前,它曾深深沉浸于“鄂尔多斯海”,之后的地质变迁,又让它头顶阳光,与风沙面对。这样带有颠覆性的漫长洗礼经历,造就了沙漠中海礁凸显的奇观。“沙海卧礁”,气质自然不同凡响,柔滑而稳健,圆润且厚重,因为,它承载的岁月,是以“亿”为单位的年份。
探访朔方古城,大约就是感悟沧桑,既然有了关于“亿万年”的遇见,找不找得到那一段预想中夯土残城,真的无关紧要了。
朔方始万物
现在,很多人不再满足于普通的游览,喜欢刺激一点的穿越和探险,驱车奔赴未知、验证传说。类似朔方古城这样的地方,越来越受到青睐。大家进入去往朔方的西北古道,大多追求的,是挑战刺激,是一路之上荒寂辽阔的意象。
“朔”,始见于战国金文。中国古人把阴历每月的初一称为“朔”。此时,地面观测者看不到月亮表面任何明亮的部分,月相为“朔”。由于“朔日”是看不见的,因此“朔”也引申出“幽暗”之义。《尚书·尧典》载:“申命和叔,宅朔方,曰幽都”。幽都,当然是“北荒之地”。
还有一种解释:由于“朔”为一月之始,所以“朔”可以引申出“初始”等义。作为一个北方人,我喜欢这个引申,即“月一日始苏也”。由此,“北方曰朔方,亦始之义也。朔方始万物者也”。
这两种引申,看似矛盾,实质是相通的。“止而生矣”,月圆月缺,循环往复,“圆”始于“缺”,“缺”孕育“圆”,正是中国哲学应有之义。万物消长,冬去春来,切合的,必然是这样一个亘古不变的自然演进规律。
人当然不会例外。
一味对着“望月”吟咏柔情脉脉,骨头会渐渐酥软。朔风烈烈中锻造的铁骨铮铮,会让人挺起脊梁,会为一个群体、一个民族的躯体和精神注入强大的成长激素。这一点,历代北方游牧民族南向,并在融合中为中原注入发展新鲜血液即是明证。
“望”与“朔”,实在是一对互为促进、相辅相成的辩证。
朔方,在心中
朔方在何方?窃以为,除非考古研究,其他就一座古城的具体位置而纠结,大可不必。
造就朔风的“朔方”,在我们“不听人劝”执意追寻它的路上,在我们对强筋健骨和成长壮大的领悟中。
朔方,可以属于每个人。
朔方,在心中。(马利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