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天动地是父亲看到的流凌,在八九十年前。我第一次看到黄河流凌是在十五岁时,凌汛穿过荒野向一个孤单的村庄涌来。我没有记住那个村名。我抓着父亲的手,牢牢记住了无边无际的凌声。
再次看到流凌,是在三十多年前的一个黄昏,夕阳斜落在河上,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河边,一条沟卧在身边。我远远看到了他,忽然想到,父亲以前也应该是这样看凌的。父亲给我说凌的时候,我觉得他是孤单的。
有一天在一个黄土高筑的村庄,我看见了凌,凌从一户人家的房后绕过来,在村子前乱成一片。村子里静悄悄的,田间没有人走动。折了几折,我绕到了那户人家,一个老人深坐窗后,看到我也没说一句话。那时,凌声笼盖过来,有一根木杆插在河边。太阳落下去后,凌声似乎没有了,深远而平静。
父亲已渐渐老了,有一天他问我:“你没有拍过流凌?”晚年时,父亲腿脚已不利索,他几次和我说到黄河流凌,最终也去看过。
我后来去拍过一次黄河流凌,那时父亲去己去逝了,我去看他时,在香纸里夹了一张我拍的流凌照,化掉了。火焰腾起的一瞬间,我看到照片迅速卷起来,就像凌翻卷了一下,如一朵浪花,不见了。我想,父亲一定是看到凌了。
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拍到了几段黄河流凌的视频,把它们做成短片,媒体和平台转发后,引起了关注,总有人和我提起。夏天时,有朋友发短信给我,让我转发一下,看看也可消暑。这是一个有趣的朋友,遗憾的是,他再也无法看到我今天的视频了。
今年天气骤冷,河里一夜间挤满了凌花,浩浩荡荡流了下来,以为这凌就会汹涌起来。想不到天气回暖,河里的凌又消失了。只在大回旋的一二个弯处还可以见到,声势却萎顿了不少。也算是自然界的一个意外吧。
草木枯黄,随风倒伏,水还算清澈。上午,我从村里子返回时,在墙头上看到一盏油灯。很多年不见这种灯盏了,我问一个老人,这灯做什么用。老人也不看我,随手取下了灯盏。他的衣服和帽子都有点旧了,在土路弯上水泥路的路口,有一个小庙,他把灯盏放进了小小的庙仓。他拍了拍手上的土,冲我说“大雪前不会有凌了。”
两天前,我从村子里穿过时,曾问他从前什么时候来凌,他说:“小雪前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