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呼和浩特向西,大青山前,夏季一片深绿,海海漫漫,绵延不绝。驱车乘车,来来去去,脑海里总挥不去那首古诗,“敕勒川,阴山下,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。天苍苍,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”。有时很疑惑,敕勒川,到底是诗中的名字,还是历史长河中曾经实实在在的存在?
因为这首诗流传太广,人们在心理上就给草原设定了一个标准:风吹草低,牛羊显现。那不就是人都可以躲藏其中吗!特别是内地的人们,更是铁定了这种认识。这种误导就给内蒙古的草原旅游带来了尴尬。距呼和浩特最近,大青山以北的草原,本来是半荒漠化草原,草矮稀疏很正常,但与游客心理上的标准相差太远:难道是上当受骗了?能遮盖住牛羊的草原哪里去了?
这首诗出现的时间是在北魏衰落东西魏时期,大约1500年前的样子。北齐神武皇帝(追授,当时是东魏权臣)高欢攻打西魏玉璧,兵败疾发,士卒死者十之四五,士气沮丧,高欢令敕勒族大将斛律金高唱此歌,安定军心,激励士气,他亲自和唱。《乐府广题》说这首《敕勒歌》,“其歌本鲜卑语,易为齐言,故其句长短不齐。”高欢出身于北魏六镇之怀朔镇,现在的包头市固阳县一代,乃兵户之子,鲜卑化之汉人,他讲什么语还真不得而知。而斛律金唱此歌时,北齐还未诞生,“易为齐言”显属无稽之言。
斛律金,字阿六敦,朔州敕勒部人。斛律金善骑射,佐神武有功,封咸阳君王,官至丞相、太师,子孙皆贵显。为什么让斛律金唱这首《敕勒歌》?我猜想,除了斛律金是高欢的宠臣,还因为这首歌本来就是敕勒人的歌,要不怎么叫《敕勒歌》?还有,敕勒人有唱歌的特殊本事,这在《魏书·高车传》有很具体的记载。其实,辽阔草原诞生的民族可能都有这样的特长。
敕勒人是通过阴山白道进入了水草丰美的黄河流域的。他们的进入却不是因为强势南略。北朝时期,与鲜卑政权对垒的是草原上的另一支劲旅——柔然。敕勒人只是这弱肉强食时代的浮萍。这其实是个挺特别的民族,它们只有小的部落首领,却没有大的联盟统帅。这就决定了他们只能在强弱之间选择。阴山南侧黄河河套流域是鲜卑人为他们做的选择。
敕勒人其实还有好几个名字,远可追溯至鬼方,也是赤狄直系后裔。北魏时期,鲜卑人北伐柔然,将大量敕勒人强制迁徙至了阴山前黄河河套流域。它还因为自己使用的一种工具而得名高车,《魏书》说,高车随水草迁徙,衣皮食肉,牛羊畜产品与蠕蠕(柔然)同,唯车轮高大,辐数至多。我看了北魏朝廷最大的车的车辐有十六辐,不知道高车人的高车有多少辐。
为什么说一首诗误导了草原旅游?因为北朝时期,阴山南侧黄河流域还是河流交织,那时的黄河比现在更靠北,阴山山脉的不少泉水汇集成河,注入黄河,河流流经地还形成了不少的湖泊、湿地,这从郦道元的《水经注》中就能清晰看到。在这样的水环境下,草高过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,也就有了“风吹草低见牛羊”的景象。而草原呢,它是地理上特定气温带降雨带的产物,因为气温降水的限制,不适合生长其他大型植物,如树木,也不适合开垦种植,只能生长一些低矮的小草。所以,即使如草甸草原的呼伦贝尔,也很难有草高到遮盖牛羊的景象!文/史万森